她以为打发了苏淮就能补个觉,结果却非如此,身后表姑和张姨讨论完自家儿女孙子,又把话题转移到同辈里还没结婚的她身上,表姑劝她:“小尔赶紧找对象结婚啊,趁着年轻结了赶紧生孩子,再耽误两年就成老姑娘了。”
郑尔不想回家,就是怕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念叨,一两次还好,听多了是真烦,耐着性子回道:“不着急。”
“哎,你这孩子总是不听劝,等你过了三十岁就知道后悔了,你看看莎莎姐,三十一岁没得挑了,只能嫁了个离过婚还带孩子的,她跟她妈说起来都后悔死了。”
另一个张姨也劝她:“就是啊,你再看你邹姨家的燕燕,二十岁就把婚结了,现在孩子丈夫都有了,夫家又有钱,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。”
她皱着眉:“她们是她们,关我什么事。”
都二十一世纪了,还把生儿育女当作人活一辈子的归宿呢。
她的语气有点凶,其中一人叹气:“唉,随便和你说说而已,怎么就生气了呢,不听人劝也罢了,脾气也变差了,小苏你跟耳朵是同龄人,以后帮她爸妈多劝劝她。”
郑尔这才想起车里还有另一个人,让个男的看到自己被催婚的难堪样,对方还是苏淮,她越发气闷无语,尴尬地转过头面朝窗外。
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,他眼观六路留意路况,语调带笑淡淡地说:“结婚是人生大事,急不来,也没哪条法律规定女性必须结婚,生育应该是婚姻的附属,而非目的。”
郑尔心里颇为讶然,看他使坏不正经惯了,想不到还能说出这样惊艳的话来。
生育是婚姻的附属而非目的。
他的语气温和有礼,也没管后面两个人听没听懂,继续说:“现在慎重点,总比以后后悔了再离婚好,两位姨也知道,现在离婚的人也越来越多了,还大多数是些年轻人,可见早结婚未必是好事。
“自己都还是小孩呢,怎么负担起别人的人生。”
“这……”
他这一番话暗示性十足,偏偏滴水不漏,堵得她们哑口无言,又不像跟郑尔一样熟稔可以说道,便只能憋红了脸。
郑尔又何尝不是这样,往常总顾忌着她们是长辈给她们面子,这些话憋在心里好久了,如今终于说出来,虽然是借着苏淮的口,照样让她畅快无比。
好像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。
她刚这么想,接着又听到他说:“再说了,小耳朵这么可爱,我打包票,她不会到三十岁还不结婚的,没准今年就带男朋友回来一起过年呢,对吧耳朵?”
促狭带笑的语气,郑尔扭过头瞪他:“你别乱说。”
话题转移,后面两个人顺着台阶下,连声符合,接着又说:“我看小苏你也不错,能说会道的还会挣钱,女朋友交了没有?”
“没呢,工作忙得很没时间,等各位姨帮我介绍。”
“哈哈,要不干脆跟耳朵凑一对得了,俊男美女的还挺般配。”
他凝神一想,颔首说道:“要不郑天仙您下个凡,纡尊降贵考虑考虑小的?”
郑尔轻不可闻地嘀咕:“胡说什么……”
油嘴滑舌没一句着调的,她红着脸扭过头去。
虽然路上发生了些不愉快,可中午吃上了鲜美的鱼肉,稍稍抚慰了她不爽的心情,用过中饭后一行人在农庄里转悠了一会儿消食,接着继续赶路。
对郑尔来说,跟一群五十来岁的妇女出游,唯一的好处就是节奏慢,累了就歇,看到漂亮的风景车说停就停,车门一推一群老阿姨扑上去各种摆拍,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,她毫无疑问充当了摄影师的角色。
等到了下榻的酒店时,比原先预估的晚了近两个小时,八个人刚好开四个标间,放了东西就可以去吃晚餐。
一行人约好在酒店大堂集合一起去吃本地菜,等下了楼来,郑父突然发现钱夹没带,同个房间的苏淮倒是还在屋里,可打了两个他的电话都没人接,郑尔在跟胡梓雨聊微信,一张房卡突然递到她眼前:“去,帮你爸跑个腿,钱包应该放在床头柜上。”
大人就是自相矛盾,催婚的时候把她当老姑娘,轮到使唤人时就把她当跑腿的小屁孩,郑尔接过房卡又退回电梯里。
八个人的房间都在七楼,她根据房卡上贴的标签走到房门前,跟胡梓雨交待了句回聊便收了手机刷卡进屋。
她跟胡梓雨聊天聊得太投入了,真的没留意到她爸打了两通电话人没接,也忘了她爸还有个室友。
开了一天的车难受,苏淮打算先冲个澡再下楼汇合,听到刷卡声时以为是郑父也没多在意,兀自继续解了浴巾换衣服,边套内裤边扭头喊:“郑叔叔回……”
看到来人,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,继续坦然地穿裤子笑问:“有事?”
郑尔站在玄关与他对视,目瞪口呆几秒后突然尖叫一声转身夺门而出,苏淮微一挑眉。
啧。
这心理承受能力,得练啊。
门哐嘡一声阖上,另一头的郑尔两腿发软在走廊里蹲下身来,面色红得能滴下血,后知后觉地两手捂眼欲哭无泪。
苍天啊,这是会长针眼的吧!
身后传来开门声,她站起身拔腿就要跑,被他更快地拉住胳膊拽回房间里。
门又哐嘡一声阖上,暼见眼前的画面,她再也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吼出声:“你干嘛干嘛呢!离我远点远点!快把衣服扣上!”
他穿着长裤,白衬衫随意穿着没扣扣子,露出部分劲痩的腰腹,不退反上前一步,弯腰凑近她的脸,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脸上,笑得阴险狡诈:“看到什么了?”
她背抵着门闭眼低吼:“什么都没看到!你快把衣服扣上!”
“耳朵,你撒谎。”
苏淮打量她的脸红,得跟猴屁股一样,唬谁呢。
“要不要再帮你回忆一遍?”
郑尔要哭了:“混蛋!你快把衣服穿上!”
“啧,不经逗。”
他无奈地摇了摇头,松开抓着她胳膊的手,闲闲散散地系衣服扣子,几秒后告诉她:“好了。”
她眼睛眯开一条缝,见他还剩领口一颗没系,赶紧又闭上眼吼他:“还有一颗!”
她现在无法直视这副身体的任何一部分!
吼完拉了门把就要出去,也顾不上拿钱包了,溜走要紧。
苏淮早有准备,按住门把的同时捉住她的手,一派淡然:“急什么,一起下去呗,有什么害羞的,被看光的是我又不是你。”
他刻意停顿,贱兮兮的口吻:“说起来,你还占便宜了,啧,我个黄花大闺男,第一次就这么给了你。”
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啊,郑尔两手捂脸降温怒吼:“闭嘴闭嘴!再啰嗦我撕你嘴巴了!”
楼下长辈们在等,苏淮松开她的手,应她要求扣上领口的扣子,语气正经了些:“好了,不闹你,上来有事吗?”
“把我爸的钱夹拿下来!”
得了自由,她匆匆交待一句便迫不及待拉开门跑出。
苏淮一手叉腰摇头,这脸皮也太薄了,果然得练。
他感叹完转身要去找郑父的钱夹,门又忽然被推开,她瞪着双眼气势汹汹,肃着脸警告他:“敢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!你就死定了!”
他挑眉,笑容自得,明知故问:“哦?那你说说什么事呗?”
“是偷看我换衣服…又或者是…看到了我老二……”
老二。
老、二。
两个字反复在颅内回荡,郑尔抱头抓狂地尖叫,砰的一声重新摔上了门,隐约听到他的笑声从门后传来。
败类!妥妥的败类!
郑尔不放心苏淮那张嘴,出去后一直在电梯口徘徊,等他出来又不假辞色地警告:“不许乱说,听到没有!”
后者一手撑墙,把她阻隔在自身和墙面之间,懒散地回:“看你表现啰。”
“你敢!”
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,郑尔低骂了声骚包,刚好电梯门打开,她气愤地踹了他小腿肚一脚,从他胳膊下溜进了电梯里,鼓着脸很是气闷。
长得高了不起嘛。
苏淮跟着一块走进来,电梯里有其他人,他安分了些,郑尔趁这短短的几秒钟给自己做心理建设,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我什么都没看到,门打开了跟着他一前一后走出电梯。
就上去拿个钱包而已,却耽误了这么久才下来,郑父接过苏淮递来的钱包,视线在二人身上逡巡,接着高深莫测地一点头:“有古怪。”
她立即抢话:“我什么都没看到!”
众人:“……”
莫名其妙吼出句话,几个长辈都愣了。
郑尔跟梦游一样终于也回过神来,面色涨红地低下头,苏淮在一旁憋笑憋的厉害。
郑父反应过来,问她:“没看到什么?”
“没…没看到……”
她支支吾吾了几声,越紧张越想不起来合适的借口,脸上急出汗水,苏淮抿了抿唇压住笑,接她的话解释:“她找了好一会儿没看到钱包,叔叔你怎么把钱包放衣柜里了呢,让她一通好找。”
“是吧?小耳朵。”
说后一句时刻意离她耳朵近了些,低柔的嗓音满含笑意,她垂着脑袋声若蚊虫般应了句嗯,粉嫩的红一直蔓延到了耳朵根。
郑父摸了摸发量稀疏的头顶,尴尬地笑打着哈哈:“是嘛,我还以为放在床头柜上呢,哈哈哈既然人齐了就出发去吃饭吧。”
“好咧。”
一行八个人步行去附近的饭店吃饭,苏淮和她走在最后边,前者又化身花蝴蝶围着她打转,小声问道:“我救了你,你要怎么谢我?”
郑尔握拳冲他挤眉弄眼:“闭嘴。”
要去吃饭了还洗什么澡,本来就是他的锅,还好意思来找她讨人情。
“唉…既然如此……”
他一扬手作势要喊人了,郑尔情急之下拽住他一只胳膊踮脚捂他的嘴,无意中碰到他柔软的嘴唇又赶紧松开,气急败坏地妥协:“谢谢,我谢谢你行了吧!”
趁火打劫的卑鄙小人!
“说吧,什么要求。”
如果是要她请吃饭,郑尔决定这两天就把事办了,回青州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,再也不见。
苏淮沉思几秒,却偏不如她所愿,笑嘻嘻地回:“容我想想,想到了再告诉你。”
小人得志的嘴脸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,郑尔算是理解了何为“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”,尤其还是苏淮这种在小人中修成精了的,她一开始就该躲得远远的才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