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夜谍影 第555章审讯女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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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幅画的背景，庄晓很熟悉，那是甬东客运码头。

在跨海大桥连通之前，想要离开甬东前往外界的唯一方式便只有去码头乘船。

黄昏时刻的码头堤岸，天空被晚霞所晕染，倒映在海面，泛出一片粼粼的橘芒。

天水一色的海岸线尽头，一艘远洋船镀着橘红色的霞光，轮廓逐渐清晰起来。

而在堤岸上，一个相貌淳朴的女人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，一手牵着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子，正惦着脚极目远眺。

许是看到了远洋船的轮廓，女人脸上不禁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。

小女孩并不知道母亲为何会笑，却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。

显然，画中的小女孩就是郑采优。

这幅画中所呈现的，大概便是她童年记忆中一家人为数不多的美好瞬间了。

第四副画的背景，庄晓同样熟悉，那是甬东客运中心。

绑着马尾辫的年轻女人，一手拎着行李，一手牵着个女孩，毅然决然地走向入站口。

清晨的朝阳落下，沐浴着一高一矮的背影，予人种豁然开朗的感觉。

她们的脚步稍显坎坷，却走得很坚定。

挥别了昨日，迎接未知的新生活。

“那是你和郑采优吧！”庄晓这话虽是疑问句，他的语气则相当确信。

“嗯，当时妈妈和奶奶因为我的缘故大吵了一架，那一次妈妈没有退让，最终从奶奶手里争取到了我的抚养权。后来，我们离开了甬东，妈妈她自此再未回去过。”郑茜茜回答道。

庄晓犹豫了下，伸手摸了摸郑茜茜的头。

“你能健康成长，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！”庄晓轻声说道。

郑茜茜眼中泛着泪光，倔强地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。

这种坚韧的性格，该说不愧是郑采优一手带大的孩子吗？

后续的十来幅自画像，分别展示了郑采优不同时期的相貌。

郑采优的画技非常出色，每一幅自画像都可谓惟妙惟肖，这条画廊组成了串联起郑采优十余年人生的胶卷。

走完这一条画廊，庄晓宛若出席了郑采优的人生，再看向画中的郑采优时，恍惚间多了些许亲切的熟悉感。

郑采优不再只是记忆中坐在后排，连相貌都难以记起，近似于概念般的存在，而是一个立体的、有血有肉的、独一无二的女性。

……

展厅最后的一条画廊，主题是“premieramour”。

庄晓认识这两个法语单词，它们的意思是——“初恋”！

当第一幅画映入眼帘的瞬间，庄晓感觉一股异常强烈的感情涌上了胸口，心脏随之抽紧了起来。

晚自习的教室内，一个少年单手撑着下巴，侧身望着窗外。

绘画者的视角，仅能看到少年的侧脸。

他的表情颇为平静，如同对着窗外的夜景发起了呆。

然而，他的目光甚是柔和，嘴角处流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。

在画作的角落处，提了一段现代诗：

“你站在桥上看风景，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。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，你装饰了别人的梦。”

其他游客看到这幅画，或许会感到有些莫名奇妙，不理解为什么会配上这段诗，可是庄晓又如何能够不懂？

自己藏在心底，以为从来未曾被旁人发现的小秘密，其实全都被她看在眼里。

她没有打扰，更没有嘲笑，只是静静地看着，恰如自己所做的那般。

某种意义而言，郑采优就像是庄晓的世界上的另一个我！

只消回想下自己当初的所思所想，便完全足以共情郑采优当时的心情。

……

一副又一副画看过去，庄晓如同在欣赏自己的肖像画。

不同场合，不同时间，不同姿态，不同神情，却又千篇一律的自己。

然而，画中描绘的自己要么只是背影，要么露个侧脸，要么远远得有些看不清。

站在这些画前，庄晓感觉喉咙好像被堵住了，唯有发出一声叹息。

“画廊的尽头处，还剩下最后一幅画，那是妈妈最满意的作品，也是我希望你能亲眼看到的一副画。”郑茜茜指着不远处说道。

庄晓闻言，点了点头，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，走向尽头处的那幅画。

这幅画很大，通体呈现出一种暗色调。

画面中被云层遮蔽的月亮散发出黯淡的月华，空中稀稀落落几点星光。

如此毫无美感可言的夜空下方，一个男生盘膝坐在天台地面，微仰着头望向天际，神情颇为轻松愉悦。

男生侧后方数步外站着一个女生，她的双手背负在身后，手指不自觉地紧扣在一起，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。

女生的目光略微飘忽，既像在欣赏夜空中的星星，又像在偷看男生的侧脸。

在画纸的右下角处，有一行日语小字：“今夜は月が綺麗ですね”。

刹那间，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。

著名作家夏目漱石早年担任英语老师时，曾在一次课堂上拿出一篇英文，要求学生把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，男主角情不自禁说出的“Iloveyou”翻译成日语。

有位学生直白地翻译为“愛しています（我爱你）”，夏目漱石摇了摇头，评价这样直译缺乏一种韵味。

学生们纷纷好奇那究竟该如何翻译，夏目漱石沉思了片刻，回答道：“

人会说‘今夜は月が綺麗ですね（今晚月色真美）’。”

这种温柔含蓄又动人的表达方式，把男女之间的爱慕隐藏在“愿意与你共享美好事物”的感情中，自此成为了日式暧昧的标志。

之前庄晓在郑采优的日记中数次读到中文所写的“今晚月色真美”，尚且还能用偶然来带过。

但是，这幅画中刻意用日语写下“今夜は月が綺麗ですね”，毫无疑问就是一记直球！

庄晓心中倍感复杂。

他感动于郑采优对他一往而深的爱意，让他阔别许久地体会到了被爱的幸福。

同时，他深感愧疚，觉得自己辜负了郑采优的心意。

并非说庄晓后悔没能回应郑采优的这份情感，而是遗憾当初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孩。

想要回到那个时候，从那个地方重新开始，主动上前和她打一声招呼。